又见绒花树

邯城南 · 发表于 2016-9-12 18:16:36

又见绒花树

文/苗淼

前天去县城修鞋，坐在凳子上，百无聊赖的排队等候。不知怎么搞的，好像约好了似地，每个修鞋的摊位前都涌满了人。

夏日的午后，空气更加让人感觉郁闷。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在七嘴八舌的讲话。虽然有时会来一阵细微的风，可就这风里都像是塞满了大大小小的嘴巴，不停地发出各式各样的声音，干涩而无趣。

台湾女作家三毛女士在一篇散文中记载了做噩梦却醒不过来的感受。现在的感觉跟梦魇的唯一区别就是：我是醒着的。做梦是不由自主的事情，其实现在的情形更让人难受。呵呵，有一个词叫“被动吸烟”，现在想起来很是贴切。在几近崩溃的边缘，居然看到马路的对面有一棵绒花树！不只是一棵！抑制不住内心激动，不顾此时中长街上车流人流，穿梭不断。我一步步走近那些树，享受着这一意外发现带来的喜悦。

真的不敢相信，在这个县城的中长街上居然会有长的风华正茂的绒花树，以为这一切只是幻觉。就问旁边的一位大婶：“是绒花树吗？”大婶莫名其妙的看着我，半天才回答说：“是呀。”哦，不是幻觉。我小心翼翼的走过去，轻轻的抚摸着它粗糙且略呈灰褐色躯干。真的怕是个梦，怕眼前的一切只是七彩的泡泡，一碰就会碎。俯身拾起一朵凋谢的花，拿在手里，凝视良久。

这是怎样的一株树呀。朵朵小花像一个个粉红色的绒球，又如一柄柄微型的舞蹈扇。霎时间，周围的一切仿佛突然间消失了，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跟这些绒花树，都不复存在了。没有一点的声音，安静得可以听得见我的心跳。

又想起小时候老家那棵经常出现在梦中的绒花树了。那长在池塘边的、斜斜的伸向水面的、又粗又大，几乎散住一半水面的的绒花树，又在我的记忆里鲜活起来。印象当中，小时候的家乡人很少，大概只有20来户人家。孩子们只有两个去处，一个是井边。青砖砌的水井，不深，扒在水井的栏杆上，低下头，可以看见清亮的井水，看到自己小小的脑袋和倒映在水里的天空。

还有一个地方，那就是村里的池塘。一年四季都不会干涸。在池塘边上，有一棵树干粗壮的大绒花树，斜着身子伸向水面。每年的六、七月份，它硕大的树冠上每天都开满了毛茸茸的粉色的花。在那个年代，在那个全村只有一台小小的黑白电视的年代，能看到粉色的绒花，该是怎样一种享受啊。有时候会看见下地劳动的妇女，经过这株树时，会若有所思的停下，坐一会儿，从军用水壶里倒一些水在手心里，然后仔细的抿在乱糟糟的头发上，心满意足的离开。

这棵树更是孩子们的天堂。天性调皮的男孩子，蹭蹭几下就能爬到树上，摘下漂亮的绒花，用细绳扎起来，缠在各自的头上，扮作唱戏的样子，手舞足蹈，惹得女孩子们哈哈大笑。也有仗义的男孩子，摘得多了就分给眼馋的我们。拿在手里，轻飘飘的，有说不出的喜爱。那粉嫩的色彩呀装点了儿时的梦。呵呵，小时候很不屑于别人给的花，总感觉有一种被施舍的屈辱在里面。都有两双手，为什么我不能自己去获得呢。这种想法折磨了我好长一段时间。终于，在一个清晨，我悄悄从家溜出来，一个人跑到那棵树下。虽然，鼓足了勇气要爬上那棵树，可到了近前，还是有些胆怯。我看看它，看看静静的池塘，心里砰砰直跳。上还是不上——当幼小的心面对第一次抉择，经历的是怎样的一种煎熬啊。

还是想要那些花儿。这种渴望在心底疯长。等终于从内心的纠结中清醒过来，我毫不犹豫的爬上了那棵树。我小小的身体完全被这硕大的树冠淹没了。到了树上我才发现，上来得有点早了。花还没有开呢，叶子也是抿着的，花蕾倒不少。得等到太阳出来以后了。我坐在粗的干上，感受着清晨凉爽的风，静静的等待着花开的时刻。

我幻想着小伙伴们看到绒花时的惊喜，幻想着将花戴在头上的感觉。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当太阳一如既往的升起，我惊奇的看到，树叶缓缓的打开了。早晨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光线被拉成了丝缕，而此时，那些原本沉默的花蕾，好像受到了某种神秘的召唤，竟然刹那间竞相开放了。绒花清香而又略带甜味的独特气息，顿时让我感觉内心涌出一些东西，让我想哭又想笑。多年以后才明白，那就是感动。闻着绒花特有的味道，看着那些漂亮的花儿，我不敢去摘了。一种对生命、对美的事物的敬畏充满了我的心。我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呆呆地望着，跟做梦一般。直到寻我吃饭的母亲，焦急的呼唤才将我从恍惚的状态中唤醒。······ 那之后不久，就搬到城里去住了，再后来就听说划宅基地，那片池塘被一个叫二狗的人给分了。那棵树也被砍掉了。今天，在这异地的大街旁，又看到了久违的绒花树，又闻到了那略带甜味的花香！

一种失而复得的幸福填满了我原本干涸的心。又想起了那棵绒花树，和那个早晨。虽然后来由于上到了树上却没有摘到漂亮的绒花而受到了小伙伴们的嘲笑，但我明白了比满足虚荣更重要的东西。

又见绒花树，感谢平凡的中长街，感谢那个平凡的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