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赛】寻找星星/局外人012

局外人 · 发表于 2020-1-11 20:08:52

当兵6年之后，我才第一次回到家乡，为的是去找一个叫星星的人，原因是有一天我突然收到一封信，而信上却只有一首诗：

秋天深了神的家中鹰在集合

神的故乡鹰在言语

秋天深了王在写诗

在这个世界上秋天深了

得到的尚未得到

该丧失的早已丧失

我满心疑惑，这是我和星星都非常喜爱的海子的一首诗，叫做《秋》，但星星为什么要寄这样的一首诗给我呢？他为什么要在现在的秋天里突然说起故乡来，又为什么要说出这么痛苦的“得到的尚未得到，该丧失的早已丧失”呢，难道星星打算回来啦？

我万般疑虑地忍不住立即向上级请假回乡探亲。

我回到了家乡。我的家乡是什么样子呢？印象中，家乡的小城，是疲惫的，不管是进城赶集的村民还是目光浅陋的小城住户，他们总是一脸倦容。所谓的城中心，从南走到北，再从西走到东，其实也就只有两条繁华的街道，或者应该说人多的街道，因为每当上下班之际，车子一多起来，狭窄的街道里都会挤得全是人。在部队里我无数次地幻想过自己回到家乡时是什么情景，家乡是否还像曾经一样，又或者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换成了另一副模样。

这些年，我跟很多人都讲过我曾经最好的朋友——星星。他是我的发小，我的知己，我生命中唯一信任的可以倾诉一切的人。有时候我觉得他就是另一种形态的我，或者说我是另一种形态的他。我沉稳、老实、正派，就是老师心目中的好好学生，不惹事也不调皮；而星星却是另一幅面孔，他总是笑得那么癫狂，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令人摸不着头脑。

我们是高中毕业后分开走各自的路的，我先是上了大学后又去当了兵，走到现在，在部队里也算是谋了个小军官，一路虽有不顺，但好歹有一些成功；而星星呢，星星这些年都干嘛去了呢。有关星星的经历，众口不一，因为他就像谜一样在家乡里传得到处都是。就连星星的家长，也是完全不清楚星星的走向，自打高中一毕业，星星就离家出走了，期间再也没回过家。一段时间里听他爷爷说，星星去海上当水手了；又有一段时间里听他爷爷说，星星跟着一群贩卖牛皮的人去了新疆，生意做的还挺大，不时往家里寄过不少钱；大家都感到吃惊不已，但说的次数多了，很多人都觉得有点离奇，所以后来他爷爷再说星星去哪的时候，大家也不再像之前那么相信了。

星星喜欢诗歌。以前我们在一起时，其实生活过得并不好，学业太重，家庭也不算富裕，父母的思想也都比较落后，所以我们俩高中毕业前都未曾离开过家乡。在家长和老师的双重催促督导下，我并未觉得我的生活会有什么过于惊奇的地方，然而星星却总爱引用兰波的话，故作神秘地嘿嘿一笑：“生活其实是在别处。”那时，我根本不能理解这句话，正如我不能理解星星的癫狂，但无论他做什么我都会护着他，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愿意帮他做任何事。直到后来我在部队呆了好久之后，思想渐渐成熟时，我才理解了星星很早之前就已经明白的道理：人其实是活在理想之中，活在远远的梦里的，尤其是对当下生活不满意时，更是会把别处当作自己的希望和信仰，并为之奋斗。我想，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星星总是追逐着他的“别处“，而四处飘荡吧。

下了车站，再次走在家乡的街道上，竟惊喜地发现那家开了十多年的范水长鱼面店居然还在，我忍不住走进去点了一碗。真令人感动，那熟悉的味道居然还在，又浓又鲜略有些粘的汤汁让人胃口大开，汤色是长时间熬煮长鱼所形成的特殊白色，碗口上方热气腾腾的，就好像是在为我的归来喝彩。其实和星星最后一次分开也是在这吃的长鱼面，吃完面，他把我送回家，当我走上楼梯又忍不住回头望去时，刚好看到星星正扭头回来朝这投来悲伤的一瞥，眼神黯淡，但他看到我后又立即露出笑容，朝我挥了挥手。那时我心突然咯噔了一下，因为那是我从没有见过的悲伤眼神，因为星星总是在大笑着，大家所共有的苦恼在他那好像并不存在。

我并不知道星星此刻在哪？也不知道他是否已经回来了，我就先去了他家。我很激动，或许等会就能见到他了，我按捺不住兴奋地轻轻敲了他家的门，可开门的却是他爷爷，并带着一副落寞的神情：“这不是小纽子吗？快进来坐，你当兵回来啦，前些天星星回来时还念叨你呢，还给你留了一封信。

我心里突然感到不安，好像预知会有什么事发生一样。我打开信，信上只有维特根斯坦临死前说的一句话：“告诉他们，我已有过非常精彩的一生。”

作者：局外人，江苏扬州人，1993年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