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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六零后的非艺术人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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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8-30 19:12:1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生活圈制作
  
   一九八二年,我掐着一张欠了学校一年学历的初中毕业证进工厂当起了工人。
  
   当时刚跨入十八虚岁的我极不情愿这份工作。我十六岁不上学时就被母亲所在的工厂青年点收去当了待业青年。当时的国家刚刚提出改革开放,至于怎么改我们那些科一级的顶头上司也是迷迷糊糊不知所从。面对我们这十几个不念书的半大小子和半大姑娘,厂里还真有办法安排。那时市场刚刚允许个体经营,厂里便以集体的名义办了个青年商店,我们这十几个青年就顶着集体的光环跑到市场开始了合法的倒买倒卖。
   商店开业之初我本不是营业员。因为我和一个叫小石头的是这帮子人个子中最高的,所以就被选到夜晚给商店打更的岗位。
   晚五点到第二天早上八点的工作时间给人的感觉很辛苦,可上岗一实验我俩才感到这个岗位简直是老天爷的赐福。工作时间看似很长,可打更者都知道这是上一辈子班睡两辈子觉的活。最让我俩感到幸福的并不是睡觉,而是口福。
   那个年代过来的人都能记得我们是多么的亏嘴。那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糖块也只有过年才能吃上一回。饼干桃酥卢果糕点江米条这些现在白给孩子们都不爱要的面点,在当时是串门走亲戚的奢侈品。我们吃到嘴里的都是因放的时间过长送不出去的剩货。
   人们应该能想象出来,两个半大小子在夜深人静的晚上面对商店里近在咫尺的这些食品能有什么举动。
   垂涎六尺的我俩在第三个晚上彻底拜倒在食品架下。我把第一片没有包装纸的桔子瓣样的糖块刚放的嘴里,他已经将一个香蕉苹果一口咬的见了核。我操起一个糕点,他则两块两块的往嘴里填卢果,结果他被呛的咳出了眼泪。我嘲笑他是饿死鬼托生的,他反叽我是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笑够了,我俩开始安慰对方,这么多东西吃点能咋的,咱别祸害,也别往兜里揣。
   在这种君子协定的支撑下我俩幸福的度过了两个月,在这两月里我没在家吃过一顿晚饭。每当老妈问我为什么,我就说商店管饭。小石头的母亲问他,他也照葫芦画瓢学我的话说。在这两个月我的体重增加了二十斤,下吧都出现了双层肉。在这两个月里我吃腻了所有的糖果点心,直到今天我对这些东西还是不碰一口。
   就在我吃腻这些时,我们的偷嘴事情被领导知道了。这事得怪小石头他妈,那个爱扯老婆舌的人。小石头的妈是整个厂子有名的曹大吵吵。只要两个人以上她就会把整个说话频道给占领上。她说话的内容大都是他家谁谁谁占便宜的事,在她的嘴里她家人从来就没吃过亏。有一天她把小石头在商店管饭的事给嘞嘞出去。也不知哪个嘴快的把这事反应给了我们厂的支部书记。哪个讲革命的劲还没过的年代,我俩的这偷吃公家东西的事被搬到了支部会上,在决定怎么处理时,一直不服当二把手的鲍厂长吸着老旱烟吞云吐雾道:“孩子偷嘴的事能咋处理?送派出所人都不带管的。我看就批评一下,象征性的扣十块钱算了。”
  
   “是不有些轻了?”书记征求委员们。委员们都看着鲍厂长。
   “嫌轻就送法院。”说完把烟头往地上一扔一脚踩灭。“操,这都是咱们自己的孩子,我可下不去手。”
   “就是,”工会主席也劝着书记,“家长都是咱们的同志,孩子吓唬吓唬就得了。”
   “既然如此我就尊重大家的意见。”书记借坡下了驴。
   我和小石头被从打更的岗位上换到了售货员的位置。
   售货员,抛头露面的售货员。这在当时的我来说是极难为情是事,可身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我捏着鼻子干起了这活。第一天,我是眼看着自己的脚尖度过,别人问货的价格我连头都不敢抬,瞄到熟人我就躲开。这么一天坚持下来,我的销售额是全店最低。看到其他人有说有笑的交着货款,我捏着几个认识我的老大妈照顾的十几块钱,处在了不知该交不该交的尴尬地步。
   负责收款的会计石大姐看着我的手中钱鼓励到:“看见了吗,明子第一天就开张了。”
   我当时以为她在损我,刚想和他调脸子,我们店的经理很严肃的看了看我手中的钱:“真的不错,”他严肃的说,“小石头也买了八块七,你一出手就是十几块,看来你将是咱们店的销售状元。”
   我不明就里的看着他,猜测着他话里的褒贬含义。
   石大姐帮衬着经理:“真的,他们那些个第一天全都挂空挡。”
   其他人都附和着石大姐的话,他们诚恳的表情我信了。从第二天起再出摊我便没有了不好意思。
   那个年代待业青年特别多,我们机械局的这个做法得到所有局的效仿,似乎一夜间所有的待业青年都到街上摆起了摊。老百姓的购买力被分散,所有的买卖都变的癞蛤蟆抓苍蝇将供嘴。
  
   我们经理是个以工代干的干部,想要露一手的心里促使他工作起来很敬业。他为提高商店的销售额可谓绞尽脑汁。终于一个搜肠刮肚的主意出笼了。他把我们这些售货员分成男女两拨,女的留在家里蹲市场,男的离开本市场另辟蹊径。为了提高我们的积极性,他给我们定了销售任务,五十块钱算一天工,超额部分算加班,够多少加多少。每天报销一个往返的公交车票。中午补助五毛钱伙食费。说实话这条件在当时还算合理。我开始了早起晚归背着一个大包裹在我老家的四区十大矿间兜售起服装。
  
   经理的预言兑现了,一个月后我真的成了我们店的销售冠军,三十天的一个月我竟然加了四十三天班。这种名利双收的待遇让我对踏实劳动有了直观的认识。我出摊的时间更早收摊的时间更晚工作的积极性加高。
   我们青年商店成了机械局系统内同类标兵。经理为了让我们的标兵更光彩照人竟然把进货渠道开进到了长江以南。不知道他是怎么联系上的,江浙一带的乡镇企业开始把他们生产的服装向我们这里推销。
   一次一个浙江慈溪县的推销员来我们这推销大纹哔叽面料的服装。不想他们晚来了一步,一伙江苏人先一步给我们送了货。那天我正在店里出货。看着这两个骨瘦如柴小鸡子似的南方人满头大汗的扛着两大纸壳箱子服装,不由的动了恻隐之心。我劝经理:“也就两千多块钱的货,差一不二的就收了呗?”
  
   “不行啊。”经理站在他的角度说出了一番道理,“他们的货跟刚进的是一样的,咱还不知这种货的销量,咱们店可不敢压货。这样吧,一个星期后你再来?”
  
   “你看这样好吗?”南方人建议着,“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这些货先放在这里好吗?”
   “不行。”经理回答的很干脆,“我们这是商店,你还是找个旅店寄存吧。”
   “我们不在这住旅店,他们不给存。”
   “那你就只能走到那带到那了。”
   “要不放我家吧。”看到经理不开面,看到两个南方人挺为难,我脑袋一热来了个破车好揽债。
   两个南方人兴高采烈千恩万谢跟我回了家。这俩人是表兄弟,哥哥姓朱,弟弟姓于。
   事后经理把我叫去教训了一通:“以后你在外面长点心眼,别脑袋一热什么都答应人家。南方人的脑袋比咱们北方人好使,小心上他们当。”
  
   我不知南方人会怎么骗我,但我承认经理说我是好心。
   一个星期一晃就飞逝而去。两个南方人回来时,他们扔在我房间炕梢上的两个纸壳箱子,当时放时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他们这种大纹哔叽服装销量很好,我只捞着卖四天,货就没了,江苏人不失时机的顶进了第二批货,可怜浙江人又失去了占领我们店的机会。他俩颓丧之余并不忘了礼貌。俩人为了感谢我替他们存货非要请我吃饭。在当时吃饭店可算是奢侈的事,我在外面卖货中午大都是在饭店买个麻花或者馒头之类的对付一下。尽管那时下顿饭店几块钱就够了,可一天工资只有一块七毛五的人们还是舍不得。
  
   我担心他俩骗我却又架不住饭店的诱惑。特别想吃一顿的我假意推辞了一下就放弃了经理的告诫跟着他们进了一个挂有四个幌子的打饭店。那是我吃的第一顿饭店,直到今天我还记得那四道菜的味道。
   两个浙江人很热情,两荤两素两凉两热外带一斤白酒,刚会喝酒的我跟他们客气了半下就开始了风卷残云。大概是我的豪爽感染了他俩。在白酒将尽时他俩跟我论起了兄弟,一报生日年份,我比他俩都小,他俩也在酒精的指使下对我大言不惭的直呼起兄弟。
   我是个嘴硬的人,跟我没有特殊关系的人我通称呼他们“师傅”或者“同志”。他俩的叫法让我很是肉麻。但碍于吃人家嘴短,我也在酒精的麻脾中应允了。酒精的作用绝对超过人的自抑力。
  
   白酒喝完啤酒溜缝时,浙江人说出了让我没有想到的话题:“兄弟帮我把那两箱货买了怎么样?”
   “怎么卖?”我一时有些转不过弯。
   浙江人唧唧歪歪说了半天,我就着啤酒嚼着花生米耐着性子终于听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这俩人是浙江的农民,七八年,邓大人刚在十一届三中全会上号召改革开放,他们便在第一时间跳到海里。那个姓朱的爷爷曾在上海的一个服装厂当过大裁剪,对服装制作那是明白透顶。这俩孙子就撺掇爷爷成了他们的生产厂长。他们那里人多地少,在家闲着的妇女多的如同茅草,每个月二十块钱就能招来一个人,而且还是靠面子进来。这俩人本是乡镇厂的推销员,借着工作之便就把自己的产品推销了出去。
   最后那个朱说:“其实很简单。你每天都卖货,我们的货跟你们的货也没什么区别,你的货卖多少钱我不知道,我的货你只要一套给我二十三就行。我不要你压本钱,你把货卖完了给我就行,实在卖不出我还可也收回。“
   他的话让我激动的忘记了喝酒吃菜。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我们定的价格是每套衣服二十六。那时的买卖特别好做,买货的根本不讲价还价,都是报什么价就是什么价,卖家也不要幌子。我如果接了他们的货,就意味着每卖一套我就有三块钱的净收入,就算一套卖一套,我一个月的收入就赶上一个八级大工匠。这么好的事我若不答应我就是傻X。
  
   我不能当傻X。吃亏的事我不干,后悔的事我也不干,眼看着钱不挣的事我更不干。经理的劝告在我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下就被我的理由给蹍灭。我有我的想法,也有我的打算。我只要不动我的钱就挨不了骗,再说我家也没有闲钱。当时我的家境很窘迫,在我工作之前我家的收入全靠妈妈的工资四十二块五,爸爸在省城工作,他的工资指不上。直到到大庆前我家的钱总是不跟脚。
  
   我答应了浙江人。我的收入变的很可观。我在保证每个月的四十几个加班的前提下每天还要有十几元的进账。我的中午饭也不再是干巴巴的馒头和让人胃酸的麻花。虽然为了看摊我只能在现场吃,可铝饭盒里也有了炒菜或者炖菜。到后来我竟然能叫上一个在家没事干的小兄弟帮我看摊。他们来了不用给钱,管饭就行。
   这个甜头我吃了刚够三个月,还没有品出是不是会上当时,我那个在省里工作的爸爸就把我拎上了另一条船。
   这条船就是开头我说的进工厂当工人。
发表于 2019-8-31 05:54:5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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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9-1 04:57:18 | 显示全部楼层
蔚青 发表于 2019-8-31 0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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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9-4 15:29:27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个六零后的非艺术人生(二)》
   让我当又脏又累的工人,我真是连汗毛孔都在诉说着不乐意。其实要光是脏累我不在乎,我十三岁就帮家里干活。什么挑水劈材伺候菜园子,就连脱坯和泥之类的活我都不打怵。我之所以不乐意关键是因为钱挣的太少。我所上班厂子的一把手是我爸爸的老战友。对我岗位安排他是用心的,他的意思是把我安排在办公室,说将来提干机会多。我那革命的老爸在电话的另一头斩钉截铁的告诉他这个老部下:“不要让他在上面,让他下去学技术。”他这一正统的表现把我放到了地皮一样的基层里。
  
   我曾试图反抗,结果是挨了一通劈头盖脸的臭骂。妈妈劝我:“上班多好。你那些同学有多少想上班都上不了。”
   妈妈说的是实话,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能在国营大厂上班是不容易,直到今天仍是这种情况。
   可他们的工资太少了,尤其我刚进厂当徒工,一个月才给十八元。我把这个理由磨叽给妈妈。妈妈安慰我:“你先好好学技术,将来考个八级工不就挣的多了吗?”
   我没选择了,只有在别人的羡慕中捏着鼻子走那扇大铁门。浙江人的事我忍痛割爱转给了小石头。这么好的事给了他,他美的差点背过去。不过那小子还算够意思。他答应每月给我三条烟。
   正式报到那天,我老爸的战友,那个我本该叫姜叔的姜书记先板着脸给我讲了一通厂规厂发随后才征求我想干点什么。
   我想干什么?我想挣钱。我在心里叨咕着。但我也知道这要求是拿不上桌面。为了表现自己见过世面我把自己装成不是雏。
   “我上车间先看看行吗?”我征求着问。
   我的要求得到了满足。姜书记遛狗似的领着我挨个车间转了一圈。在这一圈里我看见了不少叔叔大爷级的熟人,他们对我的出现都报以了热情的询问。我同学的爸爸老艾头见到我表现的最为热情,他听说我在选工种毫不留情的将我拉住,他操着唐山老态的口音对我说:“还选他揍啥,你不揍喜欢艾叔揍的木头枪吗,就跟艾叔学木匠得嘞。”
   我不知该怎样回答他的热情,姜书记到是很放心的说:“艾师傅是咱们厂的木工大工匠,你要跟了他一定会是个好木匠。”

   被搞迷糊的我没主意了。艾师傅的手艺我见过,那是七九年春天,我们国家对越南打了一次自卫还击战。我老家这个北方边境城市为了防止苏联军队的入侵搞了一次全民皆兵,刚够十五虚岁的我跟着成年人开始了正规的军事训练。参加军训的人很多,训练用的枪不够用,教练安排我们这些小的跟稍大一些的人合用一支枪。那些大我们几岁玩意根本不让我们这些小嘎豆碰他手里的枪。我们对他们只能是敢怒不敢言。艾师傅的儿子跟我一个处境。我俩即是邻居又是同班同学。艾师傅听儿子说了这件事,疼儿子的他利用下班时间用木头给我俩一人做了一支。那枪做的那叫个绝。外表看,如果不是有白木茬简直就可以和真枪乱真。它的准星和标尺都是用铁皮做的练习,瞄准一点都不影响成绩,我就是用这支枪练出的瞄准技术。在实弹射击时,我就靠木头枪练就的基本功打出了五枪四十七环的优秀成绩。
  
   这样优秀的木匠师傅主动让我跟他学徒可以说是给足了我面子。我看着他工具台上的锛刨斧锯琢磨想着该怎么回答他。艾师傅继续诱导着我:“干这个吧小子,学会这手艺将来娶媳妇的家具揍不用请别人打了。”
  
   他这句话对我的震动很大,我想起了他儿子经常拿着好吃的跟我显摆他爸爸给谁谁做了个八仙桌,人家给了多少钱,买了多少好吃的。木匠这行是个能挣钱的好行当。我点头同意跟艾师傅干木匠。
   总是笑呵呵的艾师傅,交起手艺可是没这么慈祥。有活时我帮他打下手,没活时他跟别人侃大山,却给我找个木头连刨子功。一个月后,我垂着肿胀难忍的双臂找到姜书记死活让他给我换了工种。
   至于换什么工种,我是除了木匠不想干其他的还是拿不定主意。姜书记有个比我大一岁的儿子,他正在铸造车间学造型。听说我正为干什么拿不定主意时就主动来找我:“上我们车间吧,我们哪年轻人多,还有漂亮姑娘,划拉个对象也挺方便。”
   年轻人多对我是个吸引,划拉对象我可没想过,就我那一个月的十八块钱,我除了吃饭连个买电影的富裕都没有,划拉谁去呀。
   铸造车间是我们这个机械厂人员最多厂房最大的车间。车间分为造型、冶炼两大块。造型多是女人和身体弱小的男人。冶炼组都是些像模像样的汉子。车间主任征求姜书记的意思怎么安排我,姜书记交代给他让他尊重我的意见。我在听完他的介绍后碍于面子选择了都是男人的冶炼组。
  
   姜公子听说我去了冶炼组后悔的直拍自己的大腿:“怨我怨我。我早告诉你一声好了。你应该说你有病。”
   “为什么?”我不明就里看着神经兮兮的他。
   “你不应该去冶炼组,那活又脏又累而且危险,造型组多好,不那么脏累,还能跟姑娘唠嗑。”
   “主任说冶炼组待遇高。”
   “高个屁,多给那俩钱都不够买盐补汗的。”
   “我已经答应主任了。”
   “没事。你找我爸去说。”
   “我怎么说?”
   “你就说你有病,不能出力。”
   “可我没病?”
   他怔怔的看了我一会儿:“……你这就是有病。”
   冶炼组不仅仅是脏累而且还着罪。造型组制作模型时,我们冶炼组就要准备原料。那些铜锭钢锭铸铁锭我们都要把他们用大锤砸成小块,否则放不到炉里去。
  
   砂型做好晾干后我们便开炉化铁进行浇铸。大炉一开,热气袭人。一千七八百度的铁水就是大冬天也让人感到炙烤难耐。炉前的师傅们每开一次炉脸上都会烤爆去一层皮。
   我在炉前硬着头皮干了三个月。烤坏了四套工作服。主任把我夸的如同英雄。我心里苦的如同杨白劳。就在我绞尽脑汁想着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时,一次事故给我创造了机会。
  
   出事那天是个刮热风的日子,那风刮的很大也很邪性,无论你在哪个位置你都感觉是在顶风站着。那天我们还接了个局长亲自下批的任务。还是个带着红色字头任务,给边防军铸二十五个大腿那么粗的铜套。在共和国的家庭里,军队的需要是高于一切的,更何况当时的中国正在南惩越南北防苏修。我们管生产的胡厂长本来就是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主,今天见到红头文件更是前跑后癫不知所措。紧张的铜炉旁被他转笼子似的观望搞得人心浮躁。第一包铜水出来时,他绿豆蝇一般跟着端第一包的刘班长嗡嗡着:“小心、小心。一定要浇好,这可是给解放军用得。”
  
   炼铜本来就是铸造工人不愿干的活,因为他不仅仅遭罪危险而且还有毒,铜在被炭火加热的过程中会产生一种烟,这烟落在物体就变成了白霜。俗称谓:“铜霜”。这东西进入人的体内影响人的生育能力。我当时还是个毛头小子影没影响我没什么感觉。可沾的嘴上的感觉我可知道,那滋味就像吃了生西红柿一样,嘴里是又麻又辣又苦又涩。厂里的工作是积极的,他们怕我们中这个毒给我们配发了解药。解这种毒素的良药就是喝葡萄酒。厂里规定,凡是铜炉上干活的每天必须喝掉一瓶630ml的葡萄酒。
  
   那天开炉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劳累了一天的我们再加上酒精的侵扰耐心以达到了极限。这个看不出眉眼高低的胡厂长的磨叨让在场的人都烦躁到了极点。端第三包铜水的大乔为了躲避他在身后的叨叨便加快了脚步,结果因为心烦意乱脚下被绊,控制不住身体平衡的他把泛着蓝色火苗铜水洒在了地上。近两千度的铜水掉在地上就和地面的水分发生了反应。那反应是叫激烈爆炸。被崩起的铜水如同烟花八处散去。现场的人四处躲避。正负责看电机的我因为第一次见过这个场面,一时被惊的不知所措。几粒飞起铜水滴分别落在了我的肩上和背上。我身上那件白汗衫那挡的住这么高温的侵袭,铜水滴穿过汗衫钻进我的皮肤。我被烫的是嗷嗷大叫。
  
   我被送到见厂医时,疼痛以不在那么激烈。厂医,那个我叫她曹姨的胖娘们见怪不怪的呵斥我:“大老远就听你叫,我还以为宰猪呢,不就是烫了一下吗?能怎么地。你们这些干部子弟就是娇性。”
   她的话刺激了我,本来这些日子又脏又累再加上害怕,我就后悔参加这份工作。今天受伤还要听这个胖娘们挖苦。我忘记了疼痛及时抓住了这次逃避的机会。我在她话音还没落干净时飞起一脚将凳子踢飞:“我把双手往她面前的桌子上猛力一拍,桌上的医疗器械全都跳了起来。我本想骂她两句,但碍于她是长辈我把脏话含在嘴里没有吐出,只是恶狠狠的拿眼瞪着她。全屋人都让我的举动震惊了,他们都一言不发,连呼吸都是轻轻的。在他们鸦雀无声中瞪够了人的我转身向门外走去。当我刚到门口,送我来的主任第一个由震惊中醒来,他拉住我冲着厂医埋怨着:“你这个娘们开玩笑也不分场合不分人。赶紧给小明治伤。”
  
   “我不用她治。”我泛着倔。
   厂医不好意思了,她自我解嘲的说着:“这孩子;咋这么不识逗,曹姨逗你玩咋还急了。赶紧坐下,一会铜水该钻到骨头里了。”
   她的这句话把我吓住了,经她一提醒我感到伤痛正火烧火燎往体内钻。我在她的拉扯中坐了下来。她把我脱成了个光膀子。我本来是拒绝的,她又没老没少的开口了:“怕什么怕,你们的身子我见的多了,还没我儿子大呢……”
   这次我没有愤怒,我的精力集中到了她伸向我我肩头伤口处的手术钳子上。我的伤口不像疼痛带给我感觉的那么大,它只是个黄豆粒大小的一个眼在我的肩肌上,伤口没有血,已是焦黑色,手术钳子探进去有一块玻璃砖那么厚才夹住了已经凝固的铜水。手术钳子的搅动让我尝到了生往下剜肉的滋味。多少次我痛的险些叫出来,为了死要面子我只能活受罪,我把牙咬的格嘣格嘣响,嘴里却不吐半个惨象。我要用我的坚强重塑我的形象。第一粒铜水滴被终于摘出了。我哆嗦着吐了口长气:“主任,给我支烟。”
  
   主任想都没想就掏出自己的烟卷,当他想给我点着时他才想起这是什么地方,他疼爱的看了我一眼随后征求着胖子厂医:“曹老娘们,在你这让他抽根烟没事吧?”
   胖厂医给我用新洗的毛巾擦了下汗:“他抽行,你们不许。”说完她又拿起了手术钳子。
   我猛吸了几口烟,哆嗦着趴在桌子上准备让她取背上的铜水滴,她仔细看了看我:“这小子脸都疼白了,让他喝几口酒。”
   主任给我新起了一瓶白葡萄酒,我一口气喝下了大半瓶。胖厂医让我趴着等她去取药,我在半梦半醒间遵守了她的嘱咐。等我醒来时我才发现我已趴睡在姜书记的办公室有一夜之久。吵醒我的是晨光中鸟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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