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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西藏五十年》——第49篇:因为一张大字报,我差点成了“荷兰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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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24 18:51:1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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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西藏五十年》——第49篇:因为一张大字报,我差点成了“荷兰鬼”
话归正传。那一年跟着梁局长进藏的还有几个党政工作干部。刚好那时候又从北京地质学院分来了三个大学生。学生们的被褥都很单薄,可那年月在拉萨买棉被也要凭购买券。局管理员刘万明去贸易公司领来几张购买券,地质科分到三张,但是全都被跟着局长一起进藏,在地质科任党支部书记的朱某人拿去了。可怜那几个大学生,每天晚上冻得直哆嗦。人们议论纷纷。
那时候,拉萨电影院又正在放映一部东德的童话电影《冷酷的心》(不是后来南美那部同名的电影),说的是乡村孤儿彼得,一次去寻找森林里有求必应的玻璃老人,却在路上遇到了牛高马大的荷兰鬼。他就向荷兰鬼倾诉苦衷,但是,没有等他诉完那些苦,荷兰鬼就是一阵大笑:啊哈哈哈,啊哈哈哈,这个好办,你跟我来。
   彼得跟着荷兰鬼迤逦行来,到了一间林中小屋。荷兰鬼开了门,将他带进一个小房间。小房间的一面墙壁上,挂着一颗又一颗人的心脏,下面都系有标签,标明着各人的姓名。荷兰鬼一一指点给彼得看,原来都是乡间一些有钱有势的人。荷兰鬼接着说,你只需要换一颗心,马上就可以变得和他们一样富有。
  彼得同意了。荷兰鬼让他躺在床上,俯下身来,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胸部,彼得也就慢慢地睡着了,醒来后,荷兰鬼领着他到墙壁旁边,彼得看到自己的那颗心果真挂在墙壁上面了!
真正应了佛教典籍里面说的一句话:天地间的一切事与物,都是由自因(亲因)与缘(助缘)和合而成的。我偏偏就是在那个时候、在拉萨城当年唯一的那一所小小的电影院里面,看到了那一部电影。那时候地质局正在开展整风学习运动,还号召群众给党员干部提意见。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我看完电影一回到地质局,就找来一张旧报纸,将三床棉被都被朱书记两口子买去了,但是三个北京来的大学生,因为没有棉被盖,晚上冻得打哆嗦的事情,写成了一张大字报。最后我又不假思索,将那部东德电影的名字——冷酷的心,作为了大字报的标题。
那一张大字报上午刚刚被我贴了出去,下午开会时我就觉得会场的气氛有一点“不对劲”了。会议主持人说:“整风嘛,被批评者要‘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提意见的人也应该‘与人为善,治病救人’。可有的人心怀叵测,竟将我们的党员领导干部比喻成了资本主义国家的荷兰鬼(其实那时候,东德还是‘社会主义阵营’里面的一员),这是为什么?请同志们注意,这就是右派言论!是活生生的阶级斗争新动向!”一下子,我就成了众矢之的。人们七嘴八舌,就像当年班戈湖那突如其来的冰雹一样猛烈,一下子将我打得晕头转了向。然后主持人厉声喊我站起来,要我老实交代写大字报的动机和目的。我说:“这次学习,领导号召大家提意见,还说了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朱书记两口子盖着三床大棉被,夜里热得睡不着;北京来的大学生一床棉被也没有,冻得在床上打哆嗦。这样子公平吗?”主持人说:“ 王寿民,你好好给我听着:朱书记是党的支部书记。就为了一床小小的棉被,你竟敢污蔑他是资本主义国家的荷兰鬼。别忘了你是什么家庭出身!这真正是:什么树结什么果,什么阶级说什么话呀!”他的这一席话,无异于就是给我定了性,我就只有等着戴那一顶“阶级斗争新动向”的大帽子了。那一个晚上呀,我简直如睡针毡,一直睁着眼睛盼天明。第二天天刚亮,我连假也没有请,跑步过了拉萨河大桥,去中共西藏工委,找正在那里参加工委扩大会议的梁局长。
在会场外面,我一直等到中午散会时,终于找到了局长,向他汇报了那三床棉被和“阶级斗争新动向”事情的前因后果。局长只是听我说,一直没有讲话。等我说完了,他才问:“讲完了?”我说:“完了。”他又问:“还有补充吗?”我说:“没有了。”他透过厚厚的眼镜片,定定地瞪着我,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讲的可都是实情?”我说:“是!”局长站起身来,说:“那好。你先回去。今天下午会议结束,额(我)明天就回来。”
我回到地质局时,下午的会议也快要结束了。姓赵的保卫干事气势汹汹地跑过来,质问我:“王寿民,你的胆子真大呀,会也不开,假也不请,整整一天跑到哪里去了?”我也没好气地回答说:“找党去了!”丢下这一句话,我头也没回,径直回到宿舍,蒙头睡了起来。
第二天下午又开会了。我走进会场时,只见墙上新贴了两张标语:“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敌人不投降,就坚决消灭他!”,众人的眼光更像是一支支利箭,齐刷刷地向我射了过来。我哪里经过这阵势?心惊胆跳,腿肚子也不争气地哆嗦起来,真有一点招架不住了。但我又想起梁局长昨天说的话,我就给自己打气:“别理他!梁局长回来了,若是他也判我有罪,大不了拉萨河就是我的归宿!”想到这里,我竟然一点也不害怕了,还冲着刘万明笑了一笑。
人差不多到齐了,赵干事领头喊起了口号:“敌人不投降,就坚决消灭他!”会议主持人一声大喝:“王寿民,站起来!”我站了起来。他厉声问道:“你昨天跑到哪里去了?”这时候我也早就横下了一条心,用比他还要高八度的声音朗声回答道:“找党,找公!道!去!了!”这一句话可真正是捅了马蜂窝,他不由自主地也站了起来,上前一步,用手指着我的鼻子,恶狠狠地说:“你说什么?你说去找党?!”然后,他歇了一口气,又用手拍着自己的胸口,说:“党就在这里!你还想去找哪个党?莫非还妄想着去找你的那个国民党?!”接着,他又轻蔑地模仿着我刚才的语气,说:“公道?你也配说公——道?!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听好了,在阶级社会里,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没有无缘的恨,也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公——道!”一阵急风暴雨加冰雹,再次将我打晕了头,可还没等我再次回过神来,只听会场后面响起了那不太好懂的陕北话:“都坐哈(下),都坐哈,有话慢慢说。”见局长来了,主持人眼睛一亮,忙说:“局长,事情是这样——”局长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说:“你先听听额(我)说得对不对。事情是这样:三床棉被,一部外国电影,一个乡村孤儿,变成了荷兰鬼,额说得没错吧?”见他没有答腔,局长继续说:“老某,你刚才拍着自己的胸脯子说:‘党就在这里!’。依我看,若是时间倒流回去十几年,在那战争年代,在弹尽援绝的阵地上,你说‘共产党员跟额上!’,你说‘向额开炮!’,你说‘党就在这里!’,那叫做豪言壮语。可是今天,在地质局的整风会议上,你这样说,就有待商榷了哟。”说到这里,梁局长来到会场前面,有人连忙给他端来了一把椅子,他也就坐了下来,接着说:“现在,额们还是先来讨论一下王寿民写的那一张大字报。第一:一个党支部书记,眼看着刚刚从北京分来的学生娃没有被子盖,晚上冻得直哆嗦,他一个人,却抱着婆姨,被三条新棉被捂得满身流汗,这算个什事?这是什公道?”局长的话引起了会场上一些人小声的窃笑。局长问:“额说的不对吗?有那么好笑?”接着他又说:“第二点,额们共产主义者坚信无神论,明明是子虚乌有的荷兰鬼,有人却硬要给它也定一个阶级成分。那好,额也请问一下,就算那荷兰鬼是个资本家,那无产阶级的鬼又是谁哩?”等了好久,没有人搭腔,会场一片沉默,可那位会议主持人还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局长接着说:“昨天下午,额刚好遇见了谭二号(西藏军区谭冠三政委。他又是西藏工委书记),首长问起土门煤矿近来的勘探进展情况,额作了汇报,后来首长又问起局里的整风,额也就顺便汇报了这三床棉被的事情。额刚才说的这些话,也就是二号首长的意思。”梁局长的这一番话,总算让我过了关。
会散了。我不由想起1955年在衡阳,机关肃反审干时我那差一点就过不了关的“个人交代”。后来还是任继忠主任知道了,也是他的一番话才让我过了“关”。任主任、梁局长,都是党的高级干部,他们正确地履行了党的“道路可选择”的政策。我今后一定要好好工作,永远跟党走。但是我也暗暗下定了决心,这个代理秘书是一天也不能再干下去了!可是,唐主任能同意我的请求吗?……
翌日一上班,我就将那一颗地质局的大公章和那一串办公室的钥匙放到了唐主任的办公桌子上。我说:“主任,这次的事情不用我说,您就放我一条生路吧。”他抬起头来,笑眯眯地说:“昨天梁局长传达了二号首长的指示,你再不要顾虑啥子了,安心工作吧。”但是那一刻,我的脑袋里,除了“癞蛤蟆”、就只有会议主持人轻蔑地模仿着我的语气,说出的那一段话:“公道?你也配说公——道?!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听好了,在阶级社会里,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没有无缘的恨,也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公——道!”我的脑海里又一次出现了一阵急风暴雨加冰雹,再一次将我打晕了头。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了,我说:“主任,您今天若是不将这两样东西收回去,我就死给您看!”也许是我的这句话,也许还有其他的原因,这一次老红军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拉开了自己办公桌的抽屉,将那两件东西放了进去。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言细语地对我说:“你的工作,等我向孙副局长请示后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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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25 06:22:51 | 只看该作者
欣赏佳作,分享精彩。推荐共赏,问候老师创作辛苦!

点评

站长您们才辛苦。谢谢站长。祝扎西德勒!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19-6-25 0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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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25 06:49:49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益西索朗老师又躲过一劫,真是太幸运了!由此,我终于明白您为什么要感恩了,没有老红军相助就不可能活到今天!

点评

老师您说得太对了。我这辈子,如果不是遇到那么多的好心人,根本活不到今日。知恩必报,是老祖宗的教诲。可是我的那些恩人,天各一方,好多已经离开人世,如何报答他们对我的深恩大德?我觉得一个是我要管好自己,好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19-6-25 0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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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25 08:13:02 | 只看该作者
蔚青 发表于 2019-6-25 06:22
欣赏佳作,分享精彩。推荐共赏,问候老师创作辛苦!

站长您们才辛苦。谢谢站长。祝扎西德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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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25 08:23:08 | 只看该作者
蓝河 发表于 2019-6-25 06:49
益西索朗老师又躲过一劫,真是太幸运了!由此,我终于明白您为什么要感恩了,没有老红军相助就不可能活到今 ...

老师您说得太对了。我这辈子,如果不是遇到那么多的好心人,根本活不到今日。知恩必报,是老祖宗的教诲。可是我的那些恩人,天各一方,好多已经离开人世,如何报答他们对我的深恩大德?我觉得一个是我要管好自己,好好工作,才对得起他们;再就是用自己这支秃笔,将他们的故事写出来。就在早不久,我还接到一个信息,说:我是杨孝彬的孙女,在网上看到写的爷爷的故事。她感谢我。我可是更感谢她。这次在远山网发表这些故事,我还要感谢您们这些义务为网站做出贡献的好老师。祝老师们万事如意,扎西德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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