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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 高山镇古今小人物系列(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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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2-28 05:48:4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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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山镇的“阿凡提”姜天普

      在古老的高山镇,至今还流传着这样一句歇后语:姜天普扛活——人当百众。“扛活” 一词是胶东的一句土语,意思是给财主或富裕人家当长工干活;而“人当百众” 就是当着众人的面说定了的,是不允许反悔的。
姜天普何许人也?据考证,他是高山镇外的废城一带的人。他家里很是贫穷,兄弟几人都在外面给人做长工糊口挣钱。过去,有钱有地的财主或是富裕人家,家里人手不够,就要雇长工或短工种地干活,这些长工俗称扛活的。在胶东地面上,财主或富裕人家也不是上个世纪讲“阶级斗争” 时说的那样,什么地主、富农一天到晚大鱼大肉、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也不是什么“小地主胖墩墩,一出门就压迫人!”那时他们也不叫地主、富农,只是家境殷实加上过日子勤俭节约又会经营,或有着生意买卖,或置办了十几亩、几十亩、百十亩田地的,绝大多数的人勤劳、守王法、讲礼节,多数东家都和长工一起干活,一起吃饭。极个别的有些做得不好的,也不能说像“搞阶级斗争” 时形容的那样,看官朋友你想想现在我们在外给个体、私营企业打工的情况就明白了,这时跟那时是一样的,不一样的就是社会发展了、人的生活水平高了、生活环境变了,还有称呼变了:财主变老板了,扛活的变打工的了。就连全国有名、胶东首屈一指的牟氏庄园家族,也不是尽干伤天害理、草菅人命的事情呵,何况大多财主都是勤劳发家的小户人家。
闲言少说,书归正传。头一年,姜天普的哥哥姜天亮在高山镇北洛村给大财主大锁子家里扛了一年活,年终拿回家的工钱是缺斤短两的,问他原因,老实巴交的哥哥哼哼唧唧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那时,扛活的出了正月十五就上工了,一直干到十月初一背着铺盖回家,东家冬天无活是不养闲人吃饭的。如果扛活的活儿样样漂亮或是人老实能吃苦肯下力,走那天东家都会告诉你第二年过完正月十五早早回来上工;有些地里的活儿不顶的或是不听东家话的主儿,这一年也要干到头,东家是不能半道撵走扛活的的,只是在扛活的临走时就不挽留了,但东家还是要走出大门来到大街上送一送的,这是礼节,不能叫别人讥笑不懂道理的。这些,都是几百年甚至一两千年约定俗成的乡规里约。姜天普看看哥哥这窝窝囊囊的样子,说道:“能扶竹杆,不扶绳子,你就是扶不起来的刘阿斗!明年,俺去北洛,你去我那儿,俺就不信拿不回钱来!”姜天普和哥哥都是庄稼地里的好把式,这一点是沒有二五眼的。
高山镇北洛村的大锁子是方圆五、六十里的大财主,家里有着几百亩的田地,远处的租给了佃户,较近的自己种着,家里雇有七、八个扛活的。这大锁子,本姓姜名静轩,从小戴一把长命锁因而得此外号。此人,个头高,身子胖,方面大耳,常年剃一秃头,锃亮透青,从谷雨节以后再就上身不穿袄、脚上不穿鞋,下身只穿一条六、七分的短裤子,而且从不扎腰带之类的东西,只把胖肚子使劲往里一紧将裤腰一摽便夹住了,若是没事儿坐在那儿就跟庙里供着的弥勒佛沒有什么差别。有一年麦收前后,私塾里的先生轮到他家吃饭,大锁子与先生隔着小饭桌对坐在炕上,先生正喝小米粥,抬头一看对面活脫脱一弥勒佛,忍俊不禁,一口米粥全笑喷在大锁子脸上。此人过日子太抠了,春、秋天出门探亲都是提着鞋等到了人家村头再穿上去,能省的要省不能省的也要省,不仅对自己刻薄对别人也是如此,因而经常对扛活的挑三拣四地说这道那的,对那些胆小怕事、老实巴交的年底算工钱时还要扣些什么名堂的钱。他又善说,经常说自已捂着一半嘴也能说过谁谁谁,沒理也能找上个不是理的理,所以扛活的不管吃不吃亏,也不管他说的对不对,都不愿和他去论理。
第二年,正月十六那天,姜天普背着卷破铺盖来到了高山镇北洛村大锁子家。大锁子一看,此人说是姜天亮吧又不是,说不是吧又那么像,你看他,个头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国字脸,浓眉大眼,鼻高嘴阔,一双大手像是两把小蒲扇,虎背熊腰的,一看就知是个好庄稼把式。
“你是······”大锁子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摸着自己的禿头问。
“俺是姜天亮的兄弟姜天普,今年俺替俺哥上你这儿扛活来了!”
“你哥······他干啥去了?”
“他到废城拉着骡子去和面去了!”
“啥?骡子能和面?”
“东家,人多了啥畜牲都有啊!”
“······”大锁子语塞了,停了停又问,“神了,骡子能和面!它不往面里拉屎吗?”
“东家,把他的腚沟眼子给他捂上一半啊,不就成了吗?”
扛活的哈哈大笑起来,心想这姜天普可不是那姜天亮,这绝不是省油的灯。大锁子第一个回合就吃了个哑吧亏,让姜天普不露声色地骂了个狗血喷头,但他有自己的盘算,你有本事不怕,咱骑着驴看唱本走着瞧,一看你就是个好庒稼把式,千万不能放走你让别人雇了去!
种地的人都知道,庄户人从正月十五开工了,一直到入冬都是闲不住的,拾掇地,送粪,垒地堰,挑沟、耕地刨地,播种,间苗,锄草,追粪,积肥,收割,脫粒等等,下雨天还要搓绳子,编筐编篓子什么的。扛活的就更是辛劳了,早晨天刚放亮就得上山,一天早、午两顿饭或派人回家拿或东家派人往山里送,都在山里吃,天放黑才能往回返,真叫披星戴月了。
那天早晨,东家送来了早饭,伙计们停下活计准备吃饭。姜天普要大便,便走到不远处无人看见的地方去方便。回来后,大锁子说:“天普,这里全是男人,你用走那么远去拉泡屎吗?找点东西遮着眼拉就行了!”第二天早饭送来时,大家刚要吃饭,姜天普拿起一个玉米饼子,脱下裤子,用那个玉米饼子遮住了双眼蹲了下来。大锁子一看,这成啥子体统,大喊一声:“姜天普,你干啥呢?”“干啥?拉屎啊!”“你拉屎能在这儿?”“你昨天不是不让走远,找点东西遮眼就行了吗?”“你快走,远点拉去!”大锁子把手一扬说道。于是,姜天普捞起一块咸菜,拿着饼子向远处走去,等他再回来时,已是日上中天了。大锁子问他干啥去了,他说拉屎去了,大锁子说拉泡屎还用拉半晌午,他说去的地方太远了,问他去哪儿了,他说去小天了,小天离干活这儿少说也有八里地,把大锁子气得半月沒跟他说一句话。
晚上吃饭时,大锁子不让点灯,那时点的是豆油灯,不点灯就节省豆油。姜天普就提议说:“东家,省也不在这点上,黑腾瞎火地不看见吃饭啊!”大锁子说:“不看见啥,你还能吃到别人嘴里不成?”
停了两天,晚上烀的地瓜、饼子。春天的地瓜,不同于秋天冬天的地爪,秋冬的结实有面儿,春天的经过一冬一春的储藏后再烀出来,软软的,都流油儿。吃饭时,姜天普特意拣了一块大个的软乎乎的地瓜,刚从锅里拿出来的,热气腾腾的,他扒了皮儿,将地瓜沒鼻子带脸地糊到了大锁子的脸上去了,烫得大锁子一个高从炕上蹦到地上,妈妈老天地叫唤起来。伙计们还不知啥子景儿,姜天普一连声地道歉:“东家啊东家,真是对不起呵,俺当那是俺的嘴啊!”
夏天晌午,烈日当头,扛活的伙计们也是要睡点午觉的,等过了午时再上山。姜天普就将大街门摘下一扇来,一头放在门坎上,一头放在地上,人躺上去,呼呼大睡起来。几天之后,大锁子对姜天普说:“天普,中午别在大门过道睡了,一个大男人四梁八柱、横仰巴叉地像啥子景!找个隐居场儿睡去。”姜天普知道大锁子是心疼他的大街门啊。
有一天中午,刚吃完午饭,姜天普抬头看看西北天空,明白一场大兩很快就要到来,而东家晒的麦子还在场园里散摊着呢。他顺着长年放在过道处的梯子爬上了大门过道上面的棚子里,蒙头大睡起来。六月天,就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不一会,几个响雷响过之后,暴雨倾盆而下。大锁子到处喊姜天普收拾场园里的小麦,人影也没见着。等别人冒雨抢收回湿淋淋的还不如不晒的小麦、雨过天晴时,姜天普揉着双眼、打着呵欠从大门过道的棚子上下来了。大锁子问他沒听见下雨,他装出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摇摇头,问他沒听见喊他,他又摇摇头。大锁子问他:“你怎么想到到棚子上去睡的?”他说:“你不是叫俺找个隐居场睡吗?”气得大锁子能有三袋烟的功夫沒上来口气儿。
······
一转眼,十月一到了。这不仅是人们上坟祭祖的日子,也是扛活的长工离开东家、拿上一年的工钱回家的日子。头天晚上,算完了帐,领到工钱后,姜天普对大锁子说:“东家,这一年下来,俺沒少惹你上火,俺也知道你不会再让俺回来了,但为了脸面,你明早大街上送俺时,一定要邀请俺明年还回来,这样俺才有面子,你也显得与伙计们情深意长的。”大锁子点头称是。
第二天,在送姜天普时,大街上看光景的老老少少的有不少人,当大锁子对姜天普表示挽留时,姜天普一拍大腿说:“东家,你这是人当百众说的,俺保证明年正月十五还回来的!”
据说,第二年姜天普在大锁子家,正儿八经地干了一年好活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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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2-29 15:29:39 | 显示全部楼层
陈林先 发表于 2018-12-28 10:22
欣赏佳作 编入系列

谢谢陈老师,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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