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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届远山杯小说大赛 少谈钱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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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3-24 11:08:5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生活圈制作
远山杯首届短篇小说征文大赛
少谈钱

●罗碧琳


      
      
    狗年,钱鸽的首次酒醉,睡了不知多久。      
    醒来时,发现这次酒醉,居然未喝水,未起夜,亦未做梦,仿佛出现了奇迹,暗喜体壮,远远不止50岁。勉强伸了懒腰后,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说,酒——真坏。须臾间,又否决了,说,酒——真好。      
    这次醒来,还发现自己的脚真的很臭;但暗幸无夹汉。      
    拉开窗帘,阳光立即逮住他不放。那光无力,钱鸽才意识到那是斜阳了,自语说,自己的太阳才升起。      
    狗在抓门,没有发出汪汪声。钱鸽开门,狗围绕自己打转,尾巴摇个不停,说,狗呀,是肚子饿了?将投向狗碗的目光射向狗,说,看上去,一颗粮也没有吃嘛,生气了?狗不理他,黑黑的双眸注视着钱鸽。地上有几滴血,钱鸽这才明白,是狗狗的发情期到了。话毕,弯腰,伸出手,摩挲狗,说,想男朋友了?一会儿后,说,想了也是别想,我就是要你做个老处女……若是我结了婚了,就满足你做个母亲的愿望……假设,我,一天不结婚,你,一天也别想做母亲。      
    狗通人性,把钱鸽的注意力转移到手机上。打开手机,钱鸽迅速浏览信息。一条信息令他好奇,打开后,那字眼扎实抢眼:“你犟得像头驴,笨得像头猪,说话像个老保姆……”他拔通电话,欲问她时,却反被她质问,背一只手,还可讨七个女人,说谁?他反驳,说还可以讨七个女人,但一个也懒得讨,就认准你了。继而又说,酒后的话一概不认帐。不过——刚说完不过二字,就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他笃信一个理——吉人之辞寡。      
    厨房零乱,狼藉一片,两个鸡蛋躺在餐桌上,抢眼。醉酒那晚上的情景陡然浮出脑海,别了酒友,回到家,肚饿了,照惯例,煮了6个鸡蛋,吃完第四个时,饱了,就不吃了,仿佛还嘲笑了一回,说第四个鸡蛋够充饥,前面的3个就不球吃了。接下来发生了什么,脑海里一片空白。想不起来了,再也想不起来了。      
    鸡蛋,钱鸽爱吃。从前吃生,现在吃熟。每次煮蛋,均煮双数,也吃双数。信吃什么补什么。自查出胆结石后,就不吃蛋黄了,仍吃蛋吃双,但仅吃蛋白,蛋黄呈给父亲。父亲没有胆结石,对食材产品,不刁。识女友菊后,菊仅做蒸蛋,不做捆鸡蛋,双数被打了折扣,三四十年养成的习惯,受到了考验。钱鸽很不爽,磨合期间,思想矛盾了,复杂了,斗争了,起初仅从蛋壳上,断其数量,没惊动菊。不想初识,就给菊脸色,吃闭门羹。一次酒上头后,说欲用公平称,称蛋壳重量,以此判断蛋的个数。菊,倏地变脸了,二话不说,走了,断交了,尚将他塞进了手机黑名单。他守了21天活寡。第22天,跪在菊面前约一米的地方,伸直右手,手与身体呈45度,掌心朝前,表情庄严,声音纯净,丝毫没有被酒刺击的嘶哑声音,对菊发毒誓,承诺不再为鸡蛋数量干怪、刁难、较真,还表明了非菊不娶的决心。那场景胜过所有精心策划的春节晚会。      
    菊说,朝前再靠20公分。      
    钱鸽做了,恭敬虔诚。感觉20公分的距离到了,心想,再有个20公分的距离,就没距离了,没了距离,岂不美死?此时,应该做艺术处理,来个慢镜头,钱鸽在心里想。欲正往下想象,被菊的声音打断了。事后回忆此细节时,认为现实就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毕竟是在负荆请罪,无异于缘木求鱼,有任何非份之想均不合适宜,犹如撞墙。      
    菊又说,再次重复刚才的话。钱鸽再次照做了,菊听到的回答声比刚才委实大多了,但觉得声音未达到极致,尚有提升空间,在尚未听到回答的声音时,自己的声音却咆哮了,音量强过了钱鸽,怒吼,声音大点——再大点。      
    钱鸽的吼叫声音达到了最高音。      
    菊见状,蓦地一改刚才的霸气,低声且温柔地说,我要开始检查你的酒精了。菊伸手,拇指与食指接触到套在钱鸽肩上的衣服时,就将他肩上的布挟在两指中间,随即,伸出鼻子,吸气,那特殊的体味呈现出来了。菊问,断酒几天了?   
    钱鸽答,18天——半。      
    菊又问,那半天是怎么算出来的?      
    钱鸽如实回答。      
    菊再问,为何记得如此精准?      
    钱鸽说,因爱之深,故刻骨铭心了。他原本还想加恨之切三个字,担心言多必失,话到嘴边就收了回去。他心里明白,菊的条件虽不符初心,但自己的年龄也毕竟过50了,若再坚持娶年轻女人的观念,定是傻了,会被人嘲笑——有病。     
    为征服菊,博得菊的芳心,他软了,妥协了。为达目的,可不择手段,包括爱情。不仅如此,即使能摘下天上的星星,也在所不惜。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菊却步步紧逼,考题远远超意外。      
    菊问,结婚后,谁当家?谁说话一言九鼎?      
    钱鸽一一回答。      
    菊点头,又问,钱谁管,还是共管?      
    闻到菊的话,钱鸽的脑子里,倏地闪出《红楼梦》中的名句:“今之人,贫者日为衣食所累,富者又怀不足之心。”念头一过,就觉得父母给的名字真好。钱鸽就是钱哥,既有钱,又是哥。不当哥,人家还要管你叫哥。钱鸽想,同音字,在关键时刻,还真行,索性胡涂一回。慢条斯理地答菊说,我不明白,你是想管此钱,还是想管彼钱。见菊的双眼一瞪,忙解释说,不论是购物,还是请客买单,皆不提钱字,把钱字换成费用或说买单,就吞吞吐吐回答,钱,钱,钱,可不作答?
    菊惜字如金,说,必答。      
    他纳闷,非打工族,谈何工资不工资的。已山盟海誓了,人都是你的了,还想要什么?话毕后,正眼凝视菊,见菊的表情仍旧,又接着琢磨,一个连孩子都不能生也不敢生了的人了,谈钱干吗,有意义吗?想到此,就打住了。但当下,又不能不面对,说话言不由衷,那会失去自我,丧失做人的原则。钱鸽觉得,此时谈钱,如同国家的领土领海领空,是不能侵犯的,也不能做交易,免谈。便答菊说,谁管工资,不重要,论我俩的工资,可不谈钱,或少谈钱。谈钱难堪嘛。答完话,钱鸽又把球踢了回去。心想,一个眼里只有金钱的女人,绝对不能做媳妇,遂隐去真情,用假语试探,看菊如何作答。钱在此处,指工资,应把钱改成工资;钱鸽对自己说,不谈工资,或少谈工资。      
    菊说,钱是身外之物,不缺工资时,少谈工资,知足才常乐,对吗?见钱鸽点头,菊在心里想,自己身为医生,知道当下住院病人的苦衷,不谈钱,又没有医保,换个十万八万的器官,试试,谁借你?      
    钱鸽在心里想,面试应该过关了。兴奋地对菊说,我可以拥抱你吗?在此时。      
    菊佯装不知。      
    钱鸽顾意生硬地说,把东西还我。话毕,心却咚咚直跳,但他努力控制着情绪。      
    菊惊愕地问,什么?      
    钱鸽态度坚决的说,心。继而说,你的眼睛偷走了我的心。话毕,心不再咚咚跳。         
    菊微闭了双眼。追忆起此情此境,钱鸽认为自己已拜倒在了性情中人的石榴裙下,终究还是落入了俗套,无法挣脱。顿时,一种无奈的感觉油然而生,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味道?
      
二      
    健走是钱鸽养生的必修课。或慢或快,没有定式,全由情绪支配。      
    绿洲城的每个街,每条路,乃至每个角落,都留有钱鸽健走的足迹,多的达到几十次,少的也有三俩次,最少的当数那条“鸡街”。      
    绿洲客运站旁的一个滩点,钱鸽常去,那是个擦鞋点,老板算不上美女,长相一般。但不难瞧。鞋,擦的很专业,穿白皮鞋时,钱鸽会多望她几眼,示意她,鞋擦得要比往日更贼亮。每次擦完鞋会留给那女人一个念想,说明日还会来。那女人听后,嘴上说,慢走,欢迎再次光临。可心里却烦他常问的那句话:“姓什么?多大岁数了?”钱鸽的鞋,她擦了上千次,尽管很烦那句每次必问的话,但在心里却偷着乐。那女人是个少数民族,会猜男人的心思,见钱鸽穿白皮鞋时,会火上浇油,给钱鸽的情绪锦上添花。钱鸽知道那女人很辛苦,他们那个民族重男轻女,重活累活苦活脏活全由女人干,做男人轻松,得闲,爽。不期而遇,凡是额头上有一条凹下有烙印的女人,定是那民族。显然,眼前的擦鞋女人,没有遭过那份罪。一次,钱鸽拿那女人逗乐,说下辈娶个你们民族的女人。      
    那女人索性直白地说,活得累,还要等到下辈子。赶快离婚呀!      
    钱鸽说自己都还没球结婚,哪来的离婚。那女人听后,不语。想,头发都白了,还没结婚,鬼才相信。      
    钱鸽掏钱,将那张伍元钱,递给那女人。那女人说,涨价了,须再给一块。钱鸽二话不说,付了费。不问为何涨价,就转身,迈腿走了。      
    那女人对他吆喝,涨价好久了,已有一年了,你是常客,唯独没对你涨价。闻了那女人的话后,钱鸽转身问,为何?女人说,能留住你这个常客,我乐意。      
    钱鸽有口无心地问,这事对你老公说了吗?不待那女人回答,又问,若你老公知道了,还以为我们有一腿。      
    那女人嘴上说,美你的去吧。心里在想,想和我有一腿,做梦吧;一个懒得连鞋都不擦的人,想娶我,没门,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钱鸽夸张地说,谢你了。不过,我来这里擦鞋的钱可以讨一个女人了。      
    那女人说,那种女人定是个贱货。钱鸽知道,那女人眼里的贱货,就是红灯区的“鸡”。      
    钱鸽这才好奇地问,为什么涨价?那女人答,是真不明白,还是装胡涂?少数民族自治州津贴,每月每人加了一仟块,都加三年了。那女人叹一口气,又接着说,没命做公务员,只得认命。做个擦鞋匠,不敢水涨船高。那女人为自己辩解,眨眼工夫,觉得似乎话说多了,便转了话锋,问钱鸽,还来吗?      
    钱鸽从身上掏出一张百元钞票,递给那女人,说,算是弥补。继而回答说,外甥的灯笼照舅,来,一定会来。下次来,要收全价,我绝不还价。钱鸽走了两步后,又回头对那女人说,给你提个建议,收费应该学医院,不许也绝对不允许还价,宰你没商量嘛。      
    钱鸽的身影消失后,那女人才会收回目光,服务或等待下一位顾客,次次如此。此礼遇,仅对钱鸽一人。此次,与往日无别,那女人起身目送了钱鸽,直到在眼前消失,收回目光,坐回原位。那女人迷惑,钱鸽选择的交通工具,时而公交,时而打的,时而健走,难道仅仅是为擦鞋?真如此,豆腐盘成肉价钱,值?还要继续思量时,同伴的声音传来了,说,你莫准儿是爱上他了。她直言说,若他再年轻二十岁,定是杀手,少妇的杀手。同伴说,他没优势了。她说,那是被岁月遭塌的,虽没了优势,但——。同伴追问但字后面的话时,她说,秘密不能说的,不能说的。同伴又说,你嫁给他,那是鲜花插牛粪上了。……你俩的年龄相差太大了。她坐下,低头细想,若我不是出生在那个穷山村里,能够多读些书,多学些文化,至于如此吗?相反,他那被岁月遭塌的面容才是成熟的表现。她正眼凝视同伴,想说,自己的肚子疼,只有自己知道。话到嘴边就忙咽住了,但还是觉得脸有灼热感,眼圈微红,低头沉默。
         
      
    君子争观点,小人争利益。这观点,被文人们刻画的栩栩如生。      
    狗年春天,钱鸽出席了一次文学自由座谈酒会。此次会,他不应是主角,却饰演了与主题无关的主角戏。会前,钱鸽喝了酒。出门穿鞋时,忘记了一件事——洗脚。穿鞋必洗脚,钱鸽坚持很久了,唯独此次,成了例外。      
    民间社团的会,没有会场纪律约束力,自然不会发令戒酒,何况是自由座谈酒会。文人,读书多,爱咬文嚼字,拿捏分寸。诚然,酒过量,失分寸也常发生。但也有不喝酒的文人,狂躁时的言语胜过钱鸽的脚气。      
    自由座谈酒会在绿洲城最豪华的绿洲宾馆举行,召集者是一家文学社,社名红地角,在绿洲城很有名。文学社,始于西南联大文学院抗战时迁址绿洲城,有会员百人,优秀会员层级高达国家级。近年来,绿洲市应邀编辑出版了不少书,红地角的社员,多是撰稿人。钱鸽系该社社员,既是文人,又是酒仙,写散文一流。文学社的会,钱鸽会参加,也会发言。酒过量时,更讲实话,直言不讳,不绕圈子,不打官腔。君子争观点,在文学社盛行。文学社的会,不像官场开会,多是自由发言,文人多是诤友,心口如一者,多。此次酒会是座谈唐天马的全国获奖作品《横断山》,文友们的真挚之情,溢于言表。会场气氛十分融洽。可是好景不长,睒眼间,会场的气氛凝固了,场上出现了与主题不符合的杂音。钱鸽一拍桌子,瞪大眼睛,身子从凳子上跃起。问贾才,请你再重复刚才的话,我没有听清楚。      
    贾才毫无愧色地重复,说跟红地角文学社只有经济利益关系。      
    钱鸽说,唇亡齿寒,跟文学社争经济利益,你的团队意识去那里了?是你当初入社的初衷吗?他瞪大眼睛,用食指向上推了一下眼镜,提高嗓门,迅速将食指直指贾才说,为生活奔波,靠才气,养家糊口或曰赚点小钱,无可厚非;按质获得稿酬,也理所当然。钱鸽想说的话是,满脑子装的只有经济利益,哪里尚存创作的初心?莫准儿或许业已坠落成了个文字剽窃者。但剽窃毕竟是侵权,没有发生的事,不能臆想。话到嘴边就改口了,说,贾才你太过分了。继而,又口无遮挡,接着训斥贾才的不是,说,据悉文学社经营的产品,对你已开到了千字贰佰伍拾块的稿费,可你,还不知足,甚至还要跟文学社争利益?不得不让人联想,你就是个贰佰伍。陡然,钱鸽将话题拉了回来,说唐天马每年给文学社一万块做活动经费。这种精神,值得我们每个人学习。我坚决反对拜金主义,私利至上者。我在此,慎重地且严肃地大声吆喝,建议文学社,清除与入社初衷不符的社员,个别人的言行,不配做红地角的社员,已玷污了红地角文学社的盛名。文学社应鼓励文如其人的社员,那些人不如文的社员,应加强学习,增加修养,自我净化、自我革新、自我完善、自我提高能力,文学社也要健全完善制度,用制度管人,绝不姑息迁就哪些利益至上的社员,应纯洁队伍,坚持初心,死守初心,为初心而写作,做无愧于初心的文人。      
    会场响起了掌声。社员们为钱鸽喝彩。一时间,现场沸腾了。有的人转身直瞪瞪的瞅贾才,死钉不放,目光惊愕;有的人用白眼扫贾才,不语;还有的人忍不住的在讥诮,说写不出文章也就算了,缺德的事,也能干得出来。人们在交头接耳,议论声不断;场面近乎失控;此时,会场中央,突然站出一个青年人,大声说,孔子曰:“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那人的话未了,会场一隅,一中年人酷似被沙发弹出,几个大步靠近了钱鸽,在钱鸽的耳旁低声私语,说了些什么,旁人不知。      
    蓦地,钱鸽坐下,将自己的双脚,从两只鞋中抽出,眨眼工夫,会场弥漫了一股臭气。几乎所有人,果断用拇指与食指捏住鼻子,不再耳语。钱鸽见状,便借题发挥,说,臭气是从哪里窜出的?谁放的?钱鸽的眼珠左右旋转,扫了现场的气氛,铿锵有力地回答说,是我干的,有意干的。这种气味的确令人讨厌。但仅是感观瞬间受到刺击。一言可以兴邦,也可以误国。不是正能量的语言是妖言,那是价值观错位,破坏力远远超过短暂的臭气。作为文人,要做君子,不能被妖言迷惑。请问,我们读古人的文学作品,在哪本书里读到了谈钱?答案是肯定的,没有。君子言义不言利。话到此,钱鸽提高嗓子,字正腔园地大声说,中华文化——博大精深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难道不应该继续弘扬吗?文人,理应作为坚定文化自信的推动者,推动文化繁荣兴盛,而不是相反。文人,是不可以逃避的,更不是个例外。      
    会场又是一片久久的掌声。      
    接下来,酒会又恢复了自由发言。褒奖分享《横断山》的声音虽占了上风,但对贾才的议论微声,仍持续不断。那位引用孔子语言的青年人,说,搞创作的人一定要熟悉版权,作家毕竟是靠作品说话,搞小动作玩小性子的文人,不配做文人。见那人的话还有滔滔不绝停不下来的势头,钱鸽打断了他的话题,说,作为文人,无论是创作或编书,必须尊重别人的著作权。……可以利己,但不能损人;正义审判,不会缺席,只有迟到。钱鸽稍停片刻后,又说,书不心言,言不尽意。我虽如此坦言,但并不是说贾才侵犯了别人的著作权,权当提醒,或者敲警钟。俗话说,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毕竟是法制社会,泼皮无赖的日子不复存在了。此时,那位引用孔子语言的人,带头鼓掌。掌声刚落,他怕冷场,又接着大声吆喝,净化绿洲城的文化市场,文人们应大胆站出来,齐声说不。剑指贾才的掌声第四次响起,掌声的次数与时间仅次于分享《横断山》的褒奖声。      
    贾才无地自容。脸青一阵白一阵,不语。散会后,曾对钱鸽低声耳语的中年人,一语两意地问贾才,对酒会上的掌声持何看法时,贾才不语,不点头亦不摇头。那位中年人说,攻吾短者是吾师。想听听我的观点吗?你不想听,我也要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对钱鸽的话,有则改之,无则加免,不过——。不过二字刚出口,额颅头上就钱鸽的手指重重的戳了一下,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说,响鼓不用重锤,你这——。倏地,他闭嘴了。但心下暗度,不要心存侥幸,作品白纸黑字,如钉订木,纵然浑身是嘴,又能将黑说成白,白辩成黑?话至此,规劝自己别再犯激动病,忘了躁人之辞多的古训。低声耳语的中年人,铿锵有力地对钱鸽说,你憎恨贾才,批评了那么久,我是举双手赞成的;可那些被侵权的人,不主动拿起法律的武器,才是最可恨的;从前,贾才就是这样的人,从受害者变成了加害者,全是被最可恨之人“宠”的。钱鸽大发感叹,人一生真正重要的,不是你遇上了什么,而是你记住了什么,记住的不论是好事还是坏事,而是如何记住的。
    酒会后的餐桌上,钱鸽敬酒给贾才。贾才说不喝酒。钱鸽又借酒兴,揭他老底,说,我们认识快三十年了。你是喝酒的,不仅晚上喝,中午也喝。桌子上,常摆一瓶酒,酒的名字我都还记得,商标叫高粱酒。钱鸽见贾才不反驳,唯有脸色稍微消沉了些,又接着说,那时的你,就对撤你职的单位不满。想来,时间能化解怨恨,没想到你却不能自拔,反而在雪上加霜。六七十岁的人了,只要身体好,比什么都好,工资少点,不必耿耿于怀,更没必要怨天尤人,牢骚满腹。只求养好身体,赚点健康钱,比什么都好,还为一千多块工资去打工,值吗?转而一念,又嘲讽自己成了“三季人”,这是操的那门子心,只和智者道,难与愚者言的交友底线跑哪里去了?

      
      
    看电视是钱鸽的重要生活之一。      
    央视一套黄金时段的电视连续剧是钱鸽的最爱,也爱看动物世界纪录片。正在热播的《初心》,必看。剧情达到精彩处,抿一口酒。老爸态度强硬地说,没有下酒菜,就不要喝了。钱鸽说,喝。走心的《初心》,就是一盘下酒好菜。      
    一次,打开电视,发现电视没了信号,检查时查出是老鼠咬断了线路,气得钱鸽直跺脚,破口大骂老鼠,胆子太大了,吃豹子胆了,这么高也上得来,不可思议。钱鸽住第二十五层,房子是房改房,抽签抽的,自抽到该层,就不爽,有二百五之嫌。想,几十年了,连老鼠都惦记,认为晦气,一怒之下,买了一打粘鼠胶,花了三天三夜时间将老鼠一网打尽。灭了大小老鼠共八只,其中,七只老鼠皆为幼鼠。望着那七只中最大的那只幼鼠,钱鸽想起了道家经典《阴符经》中的名句:“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于是指桑骂槐地说,中国强大了,就是一只老鼠变成了一个国家,中国也不怕了。      
    灭鼠的3个晚上,是钱鸽3个难熬的夜晚。回忆起来,还历历在目。尤其是第三个晚上,钱鸽一夜未睡。看完热播电视连续剧《初心》,喝了两杯酒,此举,惊动了八旬父亲。睡前父亲嘱咐说,儿呀,你喝的酒钱,是我垫付的,你还没还呢?      
    老爹呀,我的爹,费用嘛,要少谈;钱鸽亲切地说,您近万块的月工资,能吃掉多少?您是我亲爹,别抠门嘛。     
    听后,老爹不语了。起夜时,老爹见自己买的那瓶酒,仅剩三分之一了,对儿说,喝酒伤肝,你是知道的,要控制好自己。      
    知道,知道的;钱鸽说,儿子不是给您汇报了吗?年前的体验结果是,空腹血糖5.5,很正常,没有升高。      
    血糖虽正常,但会变化的嘛;老父亲说,像你如此喝法,血糖只会升,不会降。      
    我喝了三十多年了;血糖要升,早就升了;钱鸽说,不过,我倒是要感谢您与老妈了,您们给了我身体,还在血液里给了酶。话毕后,还想说,倒而不醉,醉而不倒,全是酶在助我。但只字未提,担心话多不甜。话到嘴边,改字眼了,说酶这东西,真好,能解酒精。有它,您还不放心?别为我操心了。见老爹露出了欣慰的喜色,觉得机会到了,索性直奔主题,说,您的工资反正花不完,要不,请人帮花花?      
    老爹问,谁?      
    钱鸽抬起左手,伸出食指后迅速弯曲,指尖对着自己,答,还会有谁,当然是我了,你的儿呀。      
    老爸问,如何花?      
    钱鸽说,菜涨价了,米也涨价了,肉涨价最凶,增加点生活费吧?      
    老爸说,要涨多少?      
    钱鸽说,再增加伍佰块,每月缴一仟。      
    老爸半晌后,说,我考虑考虑。      
    钱鸽想,您不追加生活费,我也不会亏待您的生活,谁叫您是我爹呢?养儿防老嘛。钱鸽心里清楚,老爸老了,年纪大了,日子不多了,没几年活路了。那些万岁万岁万万岁的话,全是诳语,骗人的鬼话。父亲反应迟钝了,得留时间,让老爸好好想想。忽然间,觉得可再烧一把火,说,我想问您一个问题,您到底是不是我亲爹;我呢,到底是不是您的亲儿子?听罢老父亲清脆的回答声,当然是亲儿子了。说,这就对了。还是亲爸理解儿子。      
    老爸说,明天答复你。      
    听罢老父亲的话,钱鸽心里的悬念削除了,说,别急着答复,先想想。见父亲转身,直到父亲高大的身材走进他的房间后,就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过分了,不禁伤起心来,耷拉着头,眼眶湿了,泪水流了出来。想,一个大男人,居然要父亲追加生活费,缺少孝道之心了。片刻后,就不再伤心了,认为父亲的工资反正用不完,不愁吃穿,住院有医保,剩下的钱我不花谁花?想到此,就不觉得追加生活费失了分寸,有悖孝道了。尽管如此,父亲往日的节约,还是浮出了脑海。想起了父亲吃不完的米线,必存放冰箱,下顿接着吃;对吃不完的米线汤,也不倒掉,为防馊,必热涨,放入有水的盆中,剩吃;继而,又想起父亲因吃剩饭剩菜而吃坏肚子,住院治疗的事来。一次,钱鸽垮脸对父亲说,您因小失大,再犯同样的错,伺候您的人,就不是我了。想起这些,钱鸽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颤。在心里叹息,爹呀,我的爹……有时,您真不可理喻,继续盘点从前父亲对自己的往事,时而对自己睁只眼,时而又对自己闭只眼,总结为养不教父之过,是自己曾经恨得最深也是那么热爱的人时,被父亲突然的开门声音打断了。      
    父亲撒慌说,我去方便一下。钱鸽说,你睡前吃水不多,说去方便定是假话,是提示要我睡了。父亲说,知子莫过父。钱鸽在心里反驳,知父莫过子。想说,现在才管我,不觉得太晚了?说,不过——。这不过二字刚说出口,就被父亲的话再次打断了。父亲说,老还小老还小,看来我是真老了。        
    钱鸽说,您要活一千岁。那一千岁三个字刚吐口,就觉得说话太冒失了,愧自己不琢磨就脱口而出,失了稳重。于是改口说,不是一千岁,而是一千零三岁,一千岁是四个二百五,多难听。父亲想,儿呀,你就别逗我了。……如何安度晚年,你是不明白的,我是在履行孤独条约,不让你为我操心。……你呢,变了,想法多了,心眼也多了。半晌后,说了一句充满了意味深长的话,真正的孤独是从老年开始的,生命是离不开孤独的。   
    钱鸽生气地说,睡觉去吧。钱鸽虽嘴上如此说,其实在心里,倒是佩服刚才父亲的感悟。
    父亲迅速抽身,关门、熄灯,睡了。但没有关窗子。父亲白天将窗子全部打开,每晚睡觉,均将窗子剩四分之一不关。父亲发力关玻璃窗子的响声,是钱鸽平常判断父亲心情的风向标。钱鸽总结出了一个规律,睡觉时,父亲剩四分之一的窗子不关,说明父亲的心情正常,关窗子是听不到响声的。若窗子剩了一半不关,定是心事压了心头,关窗子时会发出响声。刚才,听到了关窗子的声音,一定是父亲在为追加生活费一事烦心。果真,在半小时后,钱鸽才听到父亲关窗子的声音,那声音证明父亲的心情恢复正常了。此时,内心的忧患暂时被解除了。
    钱鸽爱看《动物世界》,不论动物世界播出的时间多晚,也必看。钱鸽可全天侯支配自己的时间,没有上班的压力,不用看领导眼色脸色,琢磨领导的心思。毕竟病退了。看完《动物世界》,皆会重复之前的观念——动物之间的厮杀就是当今人世间的翻版。
    观完《动物世界》,又看了几页刚网购的《马克思传》,已到丑时了,困了,想睡了。但担心老鼠狗急跳墙,又一次咬断线路,睡不着。走到放粘鼠胶的地点,见一只老鼠奄奄一息时,收获感倍增,困意全消了。倒在床上,欲睡,但仍睡不着。此时,想起了春节前的一天下午,酒醉后,白天左手握着书,戴着墨镜,路过“鸡街”的细节了。那天,钱鸽借酒兴,说请朋友嫖娼,那朋友也喝了酒,过量了,半推半就地说,真不好意思,还是独自行动算了。钱鸽说,不行。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若还像上次一样,再挪用一次嫖资,你对得起我吗?其实,钱鸽真不想带朋友去鬼混,有贼心,没贼胆的。他心里清楚,走一趟“鸡街”,仅是消磨一下时间,散一下酒气。还洋装关怀,戏谑朋友要带拾个套,别因小失大。若染上病,会遗憾终生。那朋友已丧偶多年了。从此,就断了生理需求路,日子不正常了,虽有需求,但怕染病。偶尔到“鸡街”作乐,也仅是摸女人的奶,不敢动真格。俩人到了“鸡街”,钱鸽迈出的双腿,像军人走齐步,加之戴了墨镜,那哪里是去做乐的,完全像警察。径直走到一小巷。巷子不深,还未走到巷子尽头时,一小伙子问,你找谁?钱鸽说,看是否能走到头。
    那小伙子,说,已到尽头了,前面没路了。
    钱鸽又走了两步,发现那小伙子说了真话,就抽身了,朝回走。此时,钱鸽发现,刚才的境况,瞬间不在了,那条二百米的“鸡街”,已空无一人。但空气中还散落有香水的味道。
    钱鸽的朋友说,人家已把你当警察了。
    钱鸽想,人不风流只因贫。嘴上说,让你失望了。这样吧,还像从前一样,给你发个红包,你可随心所欲了。听罢钱鸽的话,他朋友在心里想,又可摸奶了。阖眼间,果真收到钱鸽的红包,可那金额仅够摸一支奶,欲开口要钱鸽把好事做到底时,便迅速止住了贪婪,对己说,再添上零头,另一只奶也可摸全了。须臾间,那朋友对钱鸽真诚地说,有贼心,又没有贼胆,你不是在怕谁,而是肾功能下降了;酒是凶手,戒酒吧。
    钱鸽心里想起了那句古语——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但嘴上却说,你真是得了好处还卖乖,服你了。不过——。
    那朋友明知顾问,不过什么?
    钱鸽也装着不知,说,实话伤人,不说的好。
      
    钱鸽一夜未睡好,起床后,发现客厅的茶几上有一摞钱和一张纸条。纸条上有字。但字不多,仅有两字:成交,署名亲爸。钱鸽明白了,问自己,若不是你亲儿,哪谁又是你亲儿呢?钱鸽潜意识地想,今天要给亲爸改善一下伙食了。走出家门,径直到了车间旁的擦鞋点,到点后,蓦然发现,擦鞋工占据了心中的极大位置。鞋擦中途,死盯她的鼻梁不放。认为那鼻梁太性感,太钩人。下意识地想,往后嫁我的人,也有酷似一模一样的钩人的鼻梁,就可大饱眼福口福。鞋擦好后,仍不收回目光,继续咬那鼻梁,不知过了多久,才起身离开。走了两步,陡然转身,发现那女人,站在那里,目送她。钱鸽不解,问,为何如此待他。她不语。旁边的另一位擦鞋女说,三年了,目送你整整三年了,你就是个木头。钱鸽把目光移回到她身上时,发现她的眼眶湿了。半晌后,另一位擦鞋女对钱鸽说,这是她最后一次目送你了。
    钱鸽问她去哪里?为何离开?她不说。旁边那位女人又抢话说,你傻了呀?她爱上你了。
    钱鸽不加思索地说,你既然爱我,为何要离开我?
    擦鞋女说,你来擦鞋,几乎次次酒醉,你就是缺女人照顾,缺拴你心,勾你魂的女人。
    钱鸽说,你是个懂男人心思的女人,我需要什么,你全懂。
    擦鞋女说,我还不到30岁,还能生育,你想要几个,就生几个,要多少,全由你。
    钱鸽说,一次要四胞胎。
    擦鞋女说,我又不是猪。说完后,抿嘴笑了。
    钱鸽说,那你现在跟我走。
    擦鞋女说,不行。我还不是你婆娘,不能跟你走,更不能未婚就上你的床。
    钱鸽说,你怎么知道我是叫你去上床。
    擦鞋女说,男人的心思我懂的。
    钱鸽说,你结过婚?
    擦鞋女说,没有结过婚。但打过胎。
    钱鸽说,你是个坦率的女人……幸福来得太突然了,我还没有思想准备。随即,就把要老爸追加生活费的事,全盘道出。说,我是老爸的亲儿子,他的钱用不完,肯定是我花。
    擦鞋女说,要我先过你爹那一关?
    钱鸽说,不是那意思。但你总要见我爸呀。他快要90岁了,能再多活几年,全靠心情了?
    擦鞋女说,看来你是个孝子。
    钱鸽说,那是自然。一会儿后,问她,你为什么不向我提问,比如,问我谈过了多少女朋友什么的问题?当听她回答说,那是你的隐私,我尊重别人的隐私时,就不再追问过去,转移话题问一些未来的打算。他问什么她答什么,直来直去。
擦鞋女见钱鸽不再有提问的念头时,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吃完饭,我就离开你家,你必须送我。
    钱鸽点头。
    钱鸽病退后,写散文。但也了解蔬菜、水果和谷类。采购与加工食材,全复制书本,从不创新。认为饮食创新,全是饮食专家的事。言语间,擦鞋女随钱鸽来到了菜市场。钱鸽要擦鞋女想吃什么,尽管说。擦鞋女说,一定要采购老人爱吃的食材。每采购到一样食材,擦鞋女均抢着提。离开菜市。擦鞋女问,为何不问价?钱鸽说,钱嘛,少谈。
    擦鞋女问,这是为何?
    钱鸽肯定地答,种菜的农户很辛苦。
    擦鞋女说,卖菜的又不是农民。
    钱鸽说,赚点差价,很正常,人家还要养家糊口。
    擦鞋女在心里想,结婚后,你就不用买菜了。
    钱鸽说,少谈钱,并不是不谈钱。
    擦鞋女说,说话不让人钻空子,你行呀。
    钱鸽说,那是当然。我是谁呀,散文家呀。
    擦鞋女说,你还会写散文?
    钱鸽说,眼见为实嘛。
    来到家,钱鸽把她带到书房,屋内四壁全是书。她
估量,足足有近万册,说,其实你并不孤独,这是我没有想到的。有这么多书做你的朋友,值。钱鸽说,有思想的人,注定是孤独的。我虽没有思想,但也入了有思想的人的流,这是我的悲哀,我就一个另类。她说,你谦虚了。你是个有头脑的人,不过,有头脑的人,多是不合群的。钱鸽说,你是在批评我。不过我是喜欢当面批评我的人,难得的是诤友。她说,你若在20年前就成家了,家庭一定幸福。不过,那时成了家,就遇不上我了。看来,我们是有缘分的。钱鸽在心里想,她是认定嫁我了。再继续朝下想时,被她要看他作品的话岔开了。钱鸽拿出自己的作品给她。样刊样报,被装订后分了上中下册,厚厚的,一大摞,全是刊发过的。擦鞋女对钱鸽的作品,取名钱鸽的东东,有意见。但能够理解。说,为何不出书?钱鸽说,书是要出的。但不是眼前。随即,就对从前的书市作了一番评价。说,有的书真看不下去,出版商压根儿不讲正能量,书作者的文化真够低的,居然在书中阐明不当观点,写到跟妓女睡觉是在享受天伦之乐。钱鸽说到此,就叹了一口气,说世界观都被所谓的文人遭踏了,全遭踏了。
   走出书房,两人侃菜,侃往事,侃阅历,也侃酒。一桌好菜,全在侃中完成。老爸知道儿子对那女人有意思。但不知道她是个擦鞋女,与儿子交换了好几次眼神。钱鸽读懂了那眼神,就一个字,追。钱鸽也破了例,在心情畅快时,滴酒不沾,只吃菜,不吃饭,三次夸了擦鞋女,说她能做一手好菜。擦鞋女说,自己的嘴,刁,故做菜讲究。还说,会做菜的女人,是才女。话完后,把手放在嘴前,偷笑。其实她想说的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离开钱鸽的家,擦鞋女说,自己的民族,人口少,男女恋爱,结婚不兴领证。女人结婚次数越多,证明价值越高。话到此,怕钱鸽生疑,就补充说,我是识破了,我跟你结婚,是要领证的,假设你愿意的话。钱鸽说,结婚肯定是要领证的,否则,会羞辱男人的尊严。擦鞋女问钱鸽,对女人,做过傻事吗?听罢回答后,说,你跟我一样,也是个坦率的人。
    路过绿洲医院,医院正在招募献血的志愿者,说抢救病人,急须血。钱鸽问了后说,自己的血适合捐献。主动走进医院,献了血。欲要离开时,得了献血者的病人家属,支付费用给钱鸽。钱鸽不要。那病人不解,说,这是你应该得的;我承诺在先,你不要,我就失言了。
    钱鸽说,我是自愿献血的,这钱不能要。见那位家属的态度坚决,又说,收了你的钱,等同于受贿。那位家属仍固执地说,这位大哥,献血是救命,不是行贿;视献血救命为行贿,是歪理。钱鸽说,你今天就是有一千条理由,一万条借口,我也不会要。
    此时,钱鸽与那位家属的对话,被一胖一瘦的两个男人撞上了。两个男人也因钱鸽的行为产生了意见分歧。胖人说,自愿献血者做的对,一诺值千金,值得点赞。一语未了,
胖人的话立即被瘦人反驳,说,对他点赞,与其说是褒奖他,不如说是在损我。见那位胖人低头不语,瘦人进而说,你就不能把坏话烂在肚子里?封死那张臭嘴?心里想,卖血收钱,天经地义,无可厚非,不容指责。不知过了多久,瘦人说,改了吧,话不投机半句多,话到嘴边停三秒。胖子佯装未听见,说,快走!
    这一切,全被擦鞋女收尽眼底。离开医院,她提起了刚才献血一事,对钱鸽说,面对陌生人,是你的,却不要,值吗?钱鸽说,值。她又问,为何?钱鸽说,不谈钱,是我的信条。倏地,便纠正了刚才的说辞,说,少谈钱,才是我的信条。她再问,你猜想一下,我此时在想什么?钱鸽想,这个女人重心机,虽然坦率,但不失真诚,说,这样的男人不嫁,嫁谁?猜了几次后,没有吻合心中的答案,她便模糊地说,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对此事,在心中算了另一笔账,那等于自己白擦了两百双鞋。不过,她为这样的男人高兴。重义不重利,嫁这样的男人,棒。骤然,就琢磨男人,认为男人有的时候就是好面子,死要面子。但愿这面子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抵达她的栖身处,别了钱鸽,决定洗澡。洗澡时,脑子里浮现的仍旧是与钱鸽的往事,认为与钱鸽一天短暂的交往,必定终身难忘;嫁给钱鸽,
正确。此时,她走到穿衣镜前,上下打量自己的祼体,觉得被水打湿的铜体不失青春光彩。想,虽打过胎,但不失美。心中便只有了一个钱鸽。钱鸽呀钱鸽,不娶我,它就与你无缘了,不属于你了。想着想着,叹青春在一天一天的减少,禁不住的泪水却离开了眼眶。
   
   
    山盟海誓,谁信?
    山盟海誓有保持期。钱鸽对菊的保质期到了。菊也明白,钱鸽从前的山盟海誓的保质期太短了,自己的情是暖不出钱鸽的香艳,无法继续保鲜了,再也无法保鲜了。
    3个月过去了,钱鸽不主动找菊。对菊仅存一点点回忆,不再有兴趣,甚至忘记了她的存在。
    心知肚明的菊,知道钱鸽一心想延续香火,只好自说自话了,叹息,
知心一个真难求,过去都是假的,惟有孤独永恒,哭给自己听,笑给别人看;宁缺勿滥,绝不苟活,没有谁离不开谁。
    两利相权取其重。钱鸽是三代单传,为香火,擦鞋女自然成了首选,钱鸽别无选择。
    结婚后,钱鸽才明白,给老婆的少了,身体毕竟不行了,精力也不充沛了,遗憾多了。但尚未变的,是信条——少谈钱。这信条,会被岁月击败吗?譬如奶瓶费尿布费牛奶费特长费兴趣费补课费水费电费收视费流量费漫游费彩玲费物业费垃圾清运费停车费汽油费罚款费壮阳费坠胎费门诊费挂号费专家费中药费西药费C T费核磁共振费器材费器官费养老费大病医疗费赞助费双喜费白事费火化费棺材费墓碑费……费,费,费,全是××××××费。

   

        通联:云南蒙自市铜房街26号 罗碧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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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3-24 21:27:04 | 显示全部楼层
两利相权取其重。钱鸽是三代单传,为香火,擦鞋女自然成了首选,钱鸽别无选择。
结婚了,钱鸽才明白,给老婆的少了,身体毕竟不行了,精神也不充沛了,遗憾多了。但尚未变的,是信条——少谈钱。这信条,会被岁月击败吗?他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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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3-24 21:27:25 | 显示全部楼层
编号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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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3-27 12:02:02 | 显示全部楼层
写小说,必须写思想,《少谈钱》做到了。标题直接点明主题,小说通过事例把主人公钱鸽的思想写活了;钱可谈,但要有度,很有现实针对性。钱鸽的人物形象丰满,语言精练、干净,很有味道。难得的美文。祝贺罗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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