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边的傻子

珂珂 · 发表于 2018-7-29 08:33:00

河南边的傻子

多年前，在一个露天市场里，人们经常看到一个天生智障的人。那时的他大约十八、九岁，长脸盘，高颧骨，眼睛很大，但两个眼角向下垂着，厚厚的嘴唇，一脸憨厚的样子。他的头发直直地竖立着，一撮撮粘到一起，一看就知道很久没洗过。他总穿一件深蓝色的制服，一条米色的皱皱巴巴的裤子，那身衣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短小，给人“捉襟见肘”的感觉。

他走路的样子很奇怪，一走起路来，他就会微驼着背，脖子像鸵鸟似的前后伸缩着。

每次路过菜市场都能看见他快乐的身影，他像遇到老熟人似的大声地和那里的生意人寒暄着，尽管他言语含糊不清，但他却打着莫名的手势表达着好意。

市场里的生意人都认识他，也都习惯了他的存在，对于他的热情有些人冷漠地视而不见，有些人则会友好地对他笑一笑，有些人也会热情地喊他一声：“哟！傻—子！”算是和他打个招呼。虽然很多人都喊他傻子，但都没有恶意，都是用一种友好的口吻在叫他，何况，谁也不知道他叫什么。

傻子比较仁义，从不骂人也不欺负小孩，也从不祸害人，摊主们的蔬菜物品他从没乱动过，所以人们并不讨厌他。有些人看他可怜也会给他一些馒头、水果、小零食等吃的东西，每当人们把那些东西递到他面前时，他都努力挑起耷拉下来的眼角，在他那混沌的眼睛里闪着受宠若惊的光。

傻子喜欢菜市场，也喜欢那里的人们，他经常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回报着人们，比如他会帮张婶推一下车，帮李叔铺一下摆放蔬菜的苫布，人们也会拿出一两角钱给他算是对他的奖励，他总是把积攒下来几张毛票捋平整，双手攥着，伸出胳膊，如同在虔诚地作揖，他看起来又是那么高兴，高兴得脸上像绽开了花。

可是，也有个别的人利用他的善良和感恩之心，借机使唤他，什么活都让干，经常看见他用小推车帮摊主运送货物，他干起活来不遗余力，也从不耍滑，而那个黑心的摊主却心安理得地接受着他的劳作付出，甚至为自己占了大便宜而沾沾自喜。周围的人都看不过去了，都从心里鄙视这种人，而在傻子的脸上却读不出一点怨恨和不满，大概在他的内心这个世界是极其美好的，是童叟无欺的，他单纯的心灵好像对这个世界无比的信任，对所有的人都报以真诚。

不知道为什么我会下意识的去注意他，不仅是注意傻子本人，我更想看到围绕在傻子周围的那些人。就好像看拔河比赛时我更喜欢看观众们的表情一样。我会愤恨有人拿傻子取闹，也会从心里替傻子感恩那些同情他的人，我不知道我这种心理的由来，可这都是真真切切的感受。

都说人生如戏，而我觉得这个傻子好像并不在戏中，却看到许多人在他周围扮演着不同角色，生、旦、净、末、丑……

我那时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我就读的学校离那个菜市场不远，仅一河之隔，人们习惯称市场的那边为“河南”，学校这边为“河北”。教英语的张老师那时还很年轻，他一度把傻子作为教育学生的反面教材，经常对那些调皮捣蛋的学生说：“你们不好好上学，将来就成了河南的大傻子了！”

后来毕业了，那拨孩子有的去了更远的学校，有的辍学打工，再后来，陆陆续续成家生子，不知有没有真成了“河南边的傻子”？

许多年了，偶尔还会想起学生时代的那段时光，会想起张老师的英语课，可对那个傻子却渐渐的淡忘了，若不是前些日子偶然看见他我也不会把他写进这篇文字里。

在这个世界，谁也逃不过命运的安排，看到他，心里总好像填满一片阴郁，自然的会想起张老师的那些警言，而那些话响在耳边时内心也总有些丝丝痛楚。

傻子是不幸的，正常人就都是幸运的吗？一个扭曲的人生并不一定比傻子好到哪去。

时光如梭，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傻子老了，而他的头发还是直立着，却已经灰白了，衣服还是捉襟见肘，人还是那样虔诚、憨厚，菜市场却物是人非了。

菜市场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正常人还在扮演着各种角色，生、旦、净、末、丑……

而傻子好像始终不在角色中，而我却很愿意看到围绕在傻子周围的人都能扮演一个让欣慰的好角色。